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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话可说

【白昭】一世梦(六)

不行了,前文撸否被删的问题明日再处理,我要到下个月才有网,图片太大,一直传不上来。
前文的回复什么的也没法回复。撸否抽风,还请诸位谅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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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起的酒彻底醒了。

他跪在晚风中,夹杂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东风将他的发梢吹得很乱,张扬的碎发上下翻舞,他看着秦王,大概是想说些什么,却是心中一片空白。

我那么……

每一个字,每一个音,你与我,都包含着挚挚真情。

秦王伸出手,他说了那样残酷的话,却还是伸出手,帮他抚平额角的碎发,动作亲昵而温柔。

“大夫今年多大了?”

秦王问他。

“二十五。”

“真好。”秦王笑了一下,望着他的眼神奇妙而痛苦,“我比你小,小七岁。”

白起一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。

是的,他二十五,是个普通的大夫,而秦王稷今年十八,比他小七岁。

可是,

那又怎么样?

秦王的手很冰凉,他的手从鬓角沿着脸颊滑下,白起才喝了酒,面部有些轻微的发烫,一触到那点冰凉,不自觉地抖了一下。

“你是什么时候梦到我的?”

白起想都未想,脱口而出,

“七年前。”

他记得太清楚,七年前,他十八岁,正打算娶妻,也就在那一晚,秦王入了他的梦,他们在梦里喝了酒,失了魂,稀里糊涂地拥抱在了一起。

唇齿交缠,灵肉结合。

最后,秦王在他身下被彻彻底底征服,化成了一滩水。

嬴稷望向他的表情很奇特,他的手还放在白起的脸上,目光也在,白起形容不出他的神色,大概是眷恋,喜欢,感激……以及排斥与厌恶。

排斥与厌恶。

“我与你差不多,同是七年前。我那一晚也梦到了你,”良久,嬴稷开口,他声音轻轻淡淡的,像是在说一件无需在意的小事,

“你与我,梦里像是很亲近的样子,实在是很亲近。而我,”秦王顿了一下,“那时年纪太小,并不懂。”

年纪太小。

一滴墨在心中化开,以这一滴为中心,阴霾向外周迅速扩散。

我比你小,小七岁。

你什么时候做的梦?七年前。

秦王复杂的神色,他说,我与你差不多,同是七年前。

二十五岁,小七岁,秦王今年十八岁,是的,我们俩差不多,都在同一个时间段,可是,七年前……

那个梦,那个梦。

你当时是怎么想的?白起忽然问自己,你梦到与他肢体纠缠,你是怎么定义的?

春梦。

他还记得第一次梦醒后的满足,销魂,是真的销魂,嬴稷与他欢好燕尔,在他身子底下软成泥,化成水。

白起张张口,额头上全是汗,一个字也无法诉说。

他忽然明白了。

七年前,秦王十一岁。

十一岁。

十一岁,那是个春梦。

嬴稷甚至……可能都不知人事,他做了梦,只觉得和他太亲近,他那时太年轻了,不太懂,也不敢问,朦朦胧胧觉得羞耻,只好容忍梦境的步步入侵。

秦王的手还放在他脸上,这一晚月色好,是真的好,好到白起可以彻彻底底地看清楚他。然而白起却宁愿看不见。

“你恨我。“白起道,用了陈述的语气。

应该的。

他换位思考,只觉得千刀万剐,死不足惜。

“嗯。”秦王干脆点头,“那时我不懂,不敢问,没法说。我开始觉得那是惩罚,列祖列宗对我这种……”他嘴角模糊地扯出一个讽刺的笑,“……的惩罚。最早,我甚至每晚不敢睡觉,我觉得只要一闭眼,你大概就会出来,拉着我要与我亲近。”

“后来,该懂的也都懂了。你和我,虽与男女之事有异,但终究……差的不远。”秦王到底不肯讲,他不想说其他人是如何看待分桃之好。他存了心思去问,但大概所有人都不把这当回事……纯粹的找乐子,毕竟,相较女人,若是能让男人屈服,这里面暗含的滋味更销魂。

屈服。

“我虽不知道你为何独独钟情我。但可能是……有点喜欢我吧,亦或者,我此生并无长处,唯有容貌与身份,到底是让其占了几分气运,足以让人垂涎。”

不是的,白起在心底大声反驳,不是的。

我不完全是因为长相和身份,也不仅仅是喜欢你。

他很想大声吼出这句话,来向嬴稷证明自己的情感,就像每个刚谈恋爱的年轻人一样,什么都可以怀疑,唯独爱不可以。只是隐隐,他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他,对方说的也不全然错。

白起的确是爱着他的长相。

唯有长了这样的脸,才能让十八岁的白起觉得这是春梦,而非噩梦。他此前从未想过能与男人,即便听过军中有这样的故事,也不过是远离自身的异谈。可是嬴稷不一样,他足够好看,好看到他能暂时忽略性别。

甚至身份,白起望着眼前人,玄衣朱带,和梦里分明一样。他知道自己并未能猜出对方的身份,只是……

真的没有预感吗?

他的住所,他的衣着,他的一言一行,梦里的他会说标准的雅言,会手提刀笔写字,会谈论许多他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书,会做所有合乎礼仪的事情……他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。

他分明是比他富贵的。

长相与身份。

你真的不在意吗?

白起没法开口,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答案。

“五大夫,你别怪我。”嬴稷长叹了一口气,他收回手,慢慢整理好自身的衣冠,站起,“你若不问,我本来也不打算讲的,但你问了,我自然也不瞒你。”

“我那时真怨你,怨到恨不得杀了你。我无数次想,是不是你死了,这梦就能停止,我也不用再害怕每个黑夜的到来。我当时拼命想找你,可是我找不到你,我在燕国,你在秦国,隔得太远了。”

是的,我当时也在找你。白起想,嬴稷也在找他,可是他料不到会是这样。

远处的喧嚣声大概已经停了,无论是燕地还是赵地的歌声,都似一道清风,他们拂过他的心灵,遥远的仿若天边。

“我们……”秦王微顿了一下,他的影子在月光下延伸到白起膝下,“我们……就先这样吧。”

就先这样吧。

他看他目光明明如水,里面却是半点强求不得。

就这样吧。

他也不说是怎样,可是,白起朦胧地想,他和他,说了这样子的话,还能怎么样呢?他看他的目光里,终究是不平。

就先这样吧。

先这样吧。

 

这一晚的梦来的特别迟。

白起先梦到了其他,零零碎碎的,他的过去,他的往昔,他出生在一个很小的村落里,父母去的早,村里面的三老们依照传统将这个孩子养大,他原本被认定平凡,只盼能守住自家的一亩三分薄土地,谁料后来服了兵役,他才隐隐自觉,在战场上,他其实是很不平凡的。

可惜这没有用,他的自觉与别人的看法,到底是有些差距。

人人都说他有天赋,可是他们也会这么说,古往今来,有天赋的人太多了,比如隔壁山头家的谁,邻村王氏家的谁,可是他们都不行,都跨不过那道坎,能做到不更,都是祖上积德,土坟冒烟的结局。

白起难免因此不安。

他觉得这样不好,大丈夫人行一世,合该痛痛快快做事,随心所欲为人。可是他不能,他挣不脱,逃不掉,他总是在摇摆,在自我否定和自我承认中来回求饶。一方面觉得自己特殊,是不入世的人才,另一方面,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,那些他轻易就能成功的事情,本也就很简单,人人都能做。

就在这个时候,梦来了。

直如溺水中最后一根稻草,逼仄中最后一缕气息,其他人不会有这样的梦是不是?我是特殊的,而梦里的人,总归是独独属于我的。

而我,也是属于他的。

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。

隐约的,白起想,他心里存着这样的念头,在他在战场上来回奔波三年后,在他即将成人的时候,在他在自我和宗族间来回挣扎的时候,他爱嬴稷。

他的确爱他。

梦来了。

白起听到有人的声音。

彩霞满天的傍晚,宽敞别致的住所,白起感到自己缓缓步行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中,前方有人带路,他亦步亦趋地跟着。

他来这里多次,以前从未觉察,现在明白了,却有恍然之感。当然是咸阳宫,他走遍了咸阳的每一个角落,白玉为底,丹柱林立,除了咸阳宫,哪里还能如此气派?

而那口中心有泉眼的碧池,自然是宫内最为著名的窦氏泉。

他跟着领路侍从王稽跨入殿内,殿内帷帐漫天,袅袅熏香不断从陶熏炉中溢出,近处,隔着一道道的帘幕,白起能听到悠扬歌舞声。

似乎是新郑那一带的音乐,歌曲婉转袅娜,一词一句,充满了无尽情意。隔着帷帐间的缝隙,白起能见到坐在首位的秦王。

见状,白起只觉得热血阵阵上涌,领路的王稽还欲往前走,却被他猛地拦住。

“左……”王氏原有怨言,但等他看到白起阴沉的脸色,刹那间却沉默了。

同行的还有几位臣子,白起不认得他们,这很正常,他一看在座的衣着,就知道二者不是他能接触到人物。

他们向秦王道喜,恭祝人主已贤过尧舜。

原本一直静静垂首饮酒的秦王闻言才抬起了头,他睁着一双淡漠的眼睛,大概也是不解,就轻轻“咦”了一声。

后排的两位郎中,白起这是看的衣着确定,起身恭迎,他们说起前日里的见闻,非社腊之时,百姓却纷纷杀牛而祠社。他见了奇怪,私问百姓,却得知那是为了还愿。

人主病,为之祷;今病愈,杀牛塞祷。

“尧、舜生病之时,百姓尚不会为尧舜做到这个地步,而今日秦君有疾,百姓却能为王上祈祷,甚至杀耕牛以还愿。臣私下里以为,王上的贤能已经超过了尧、舜等上古贤君。”

秦王放下了酒爵,闻言,不见得有多激动,只是淡淡道了句:

“是吗?”

郎中们称是,他们一一道出分别是那一里的乡绅做了这样的举动。秦王也不阻拦,只是他话音刚落,秦王的决策已经下来了,

“何里为之,罚其里正与伍老屯二甲。”

场面一度很安静,即便歌女柔曼动人的歌声依旧在堂屋内回荡。白起在后面看的也快意,他带着感情去看坐在首位的那个人,真是越看越喜欢。

他轻松,紧攒着王稽的手也松了下来,只打算找个隐蔽处等着,等到宴会结束,他好抱着秦王好好地爱上一爱。

可是两位郎中却心有疑惑,他们等到结束,私自留下来,告诉秦王他们并不是为了谄谀。

“尧、舜病,且其民未至为之祷也;分王病,而民以牛祷,病愈,杀牛塞祷。今乃訾其里正与伍老屯二甲,臣窃怪之。”

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,空荡荡的宫殿里只余下秦王与他们。

秦王先不说话,后来,慢慢起身,将喝剩了一半酒放在案上。

“我这一场病断断续续了近十年。”秦王幽幽道,“除了现在,这十年来,又有几个人为我祈祷过?”

白起原本想走出去脚步蓦地停住了。

“公孙,”秦王直呼某位郎中的姓氏,“你不是糊涂的人,怎么会问这样的话呢?人啊,都是这样,非要到事竟了,才肯做这样无用的事。他们号称喜欢我,口口声声说爱我,甚至宁愿为我触法做些杀牛塞祷的事,这可都是近十年来的头一糟。”

“那些号称爱我的人啊,”他淡淡道,“从不会有一个是真正出自爱。我若今日失了权势,他们怕能转头就卖我。我习惯了,也看淡了。你也无需装傻,严君逝了,我知你被魏冉排挤,过得不易。底下要你试探意思,你也无法推辞。你现在只需传话说我明白了,也无意理会他们,这就够了。”

公孙低头,不敢言。

“那么,”另一位郎中像是没明白,“王上你是这样想的吗?臣等,”他大概是真的不明白,只是被另一位拉过来凑数,

“臣等都很敬重王上,敬爱王上。”

秦王先是看看他,然后笑了:“是吗?”

他漫不经心道,“那寡人真心很感激你。可惜若我有一天失了势,我可以相信你,但怕是信不了其他人。甚至即便是你,或者……”

无人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想到谁,

“你们都是这样的人,”秦王忽然道,他笑了,“我不怪你们,也不怪杀牛的百姓,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对不对?为了我也不值得。”

“只是人们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更加爱我,反会因为权势选择顺从于我,郎中你不必急着反驳,我若失了势,我比你更清楚我的结局。”

你其实,是从不相信有人会爱你吧。

白起愣愣想,只觉梦里自己的手都抓紧了,他的指甲死死掐进自己肉中,疼的都露出了血丝,然他却毫无感觉。

哪怕这个表白的人是我。

心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恐惧。

你也从不相信。

只知自己在死死地盯着对方,眼里情绪翻滚。

“我这样的人啊,”他看到秦王背对着他,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,却直觉一定是云淡风轻带着笑,

“我这样的人啊,”

秦王重复,笑着,然后吐出这样的话,

“遂绝爱道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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