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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话可说

苏姬·第二章 渐变

二 渐变

周慎靓王二年,燕王薨,定号易,太子哙登基。

 

周慎靓王二年到了的时候,苏姬并没有觉得任何的不妥,有的只是与生俱来的认知,先王已逝,很喜欢她的舅舅哙登基成了燕王,苏厉如一贯地爱她敬她,幺幺,和厉郎的两个弟弟也开始逐渐懂事。唯一令她略感焦躁的是,相好几年,她和厉郎之间竟还未有子。

她母亲直接明白的询问和他母亲若隐若现的暗指都让她觉得难受。

或许是感到了她的压力,那一年,在她的寿辰,苏厉花重金命人打造,送了她一枚花叶纹镜。

那枚小巧玲珑的铜镜躺在一方丝帕上,打磨精致,光彩照人。她欢喜地将它拿起来,然后,

秋波,云发,螓首,犀齿。

美人树下,举花凝世,一枝白花捻于皓腕之上,眉间微蹙。

那背景是雪白的棠花和浓郁的大绿,交织在一起,仿佛将画中人紧紧包围。

“好厉害的织功,”仿佛是为图所震惊,她呆了好久才只能说出那样的话来,她红着脸瞥了一眼苏厉,万种情意,毋须言说。

苏姬伸出手去轻轻触摸,丝滑的触感让她觉得瞬间失真。

苏厉回了她一个笑容,也是情意。他状似不满,“绦儿心善,连绦儿万分之一都不及,何来厉害一说?”

她扑哧一笑,“尽胡说。”

她好喜欢那方丝帕,真的好喜欢,遇见苏厉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件事,如果能将那一刻记下,那么无论付出多少,她也是愿意。

然后她又仔细呵护着端详了一番,这次端详却换来了微不可闻一声低叹,苏厉敏锐地察觉,她却摇摇头,视若珍宝地将绣帕捂在心口,绽给对方一个欣喜娇羞的笑容。

只是心底有憾,那样美的图,上面居然只有她一人。

他们是夫妻啊,她愣愣地想,她永远成不了她母亲那样的人,一心一意,夫妻应该永远在一起。

事后的某一日午间,她找来丝绦,将花叶纹镜悬在自己的腰间,铜镜的背后的钮座和一道道云雷纹凹凸不平,她不摸,也知道那面目不堪清楚的花是棠花。

棠花棠花,

她相信苏厉还是很爱棠花的,毕竟是他与她之间结缘的花朵。

想着想着,苏姬忽然有点脸红,她解下身上挂的那枚小铜镜,用食指摩挲着背后花与叶的图纹,轻轻在上面一吻,

厉郎,厉郎。

早日归来。

 

苏厉很忙,子之信任他,燕王也信任他。她无数次在夜晚起身去探看她丈夫的背影,那是一种骄傲与甜蜜。

总该为他做点什么的。

苏厉像是刚明白,他看到他的妻子将一碗羹汤端在他的面前,他微笑着接过,四目相接之时,万般言语都不必再提。

“早点休息。”

 苏厉眼底是柔和的光芒,“自然。”

他们说完了话,这一对夫妻便彻底坐在沉默中,然后不知道谁先谁后,只知道妻子就这样坐在丈夫的怀里面,听着他讲过去的事情。

“自小便离家么,”苏姬笑道,“魏国一定很不一样。”

“是。”然后他便开始讲魏国的景色,大梁、安邑……那些地方上他记得不记得的花与草,他知道她喜欢听,最后是他的同门。

她蜷缩在他的怀里,听着他的心跳,那一下一下的真有力啊!只要在他的怀里,她就什么都不怕。

她眼睛亮闪闪的,“尊师兄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。”

“那自然。”苏厉笑了,“楚地逢难,秦地化龙,师兄么……自然是师兄。”

“但苏郎才是最厉害的。”她语气坚定地不容置疑。

苏厉愣了一下,然后抱着她笑了半天,“绦儿,绦儿……”他念着她的名字,温柔的像是一场梦境。

 

就像所有的事情一样,在没有到来前的无数个日夜,苏姬像是隔着雾在看里面的花,朦朦胧胧地,却足够让她猜到事实。

再喜欢的花朵,该折的时候还是会折下。

周慎靓王五年,天下皆惊。燕王哙禅位于子之。子之南面行王事,而哙顾为臣,国事皆决于子之。

她看到了,却从未想过它能成为现实。

召公家的子孙,祖祖辈辈。那一日,她站在高台上,自上往下看,整个蓟都尽收眼底。她所看到的每一寸土地上,伫立地都是燕室的臣子。他们自祖辈起便时代守护着燕王,誓为王室的尊严而奉献。

然而子之,然而子之出现的时候,却无一人站出来。

“站出来?”她母亲懒洋洋道,“当年哙君偏信相邦,又何曾在意过庙堂,王既不王,臣又何必臣?”

苏姬心里一冷,“你早就猜到了,”她声音很轻,却坚定,“你早就猜到了,所以,所以……”

你让我嫁了苏厉。

燕公主斜躺在卧榻上,衣衫松垮,她艳名远播在外,一身皮肉白嫩如脂,混不像三十多岁的女人。几名小仆跪在地上为美妇捶腿,时不时地还调笑两句,一举一动,不见丝毫收敛。

她母亲稍稍支身,那眉眼里面貌似还带了春情,“还不是为了你们这几个傻孩子,”也不知道下面人做了什么动作,妇人转手又掐了一把骂了句“死人!”,几个人笑作一团,

她心里一阵阵的,也不是冷,但说不出是什么。后来都不知道和母亲讲了些什么,只记得临别前,母亲状似无意,“幺幺倒是想念你的紧,日后不妨多走动。”

随后,她随手一指,“承奴,天寒露重,送姑娘归家。”

 

燕王禅位的消息就像是一颗石子,以燕国为中心,不断地向南方扩大影响力,然而就在子之登基的第二个月,地处西北的秦国居然第一个承认了这个政权,并且进一步派质子入燕表示支持。

燕易太后的宫里波澜不惊。

易太后是现任秦王的女儿,却不是现任燕王的生母,易太后嫁过来的太迟,年纪和她母亲一般。

这是位别致的妇人,不同于燕公主一贯的柔媚,秦国公主眉目间淡淡的英气总是惊鸿一现,她知道她自己的母亲不喜欢这位后来的外婆,但是,很多事总是没有办法。

起码对于她,乃至很多燕室子孙,易太后永远平静的脸便象征着永恒的稳定。

子之对燕室很客气,几乎未为难所有的人,他有自己的想法,也有自己的才能,更有自己的拥趸,他下了几道命令,有的还可行,但有的,似乎民间的反响就并不是很好。

苏厉忙碌和沉默的时间是越来越多了。

她对此有些恍惚,民间离她太远,她听乳娘讲过很多故事,他们都说她过得好,但她不信,最起码的,她心中并不赞同自己的母亲,她觉得有一个像乳娘那样脾性的母亲是一件好事。

“那可真是……”乳娘道,“唉,姑娘是有福之人,毋须受苦。”

苏姬不信,“那里苦咧,阿母毋哄我。”

乳娘道,“姑娘不知,就如老妇家,三亩地,光是年年耕种也是有福的很。”她像是想到了伤心处,“吾家还好,沾着姑娘家的光,倒也受不了平常气。”

“这有什么难的?”她理所当然想,“不就是耕种么,大不了吾也来!”

随后,苏姬便有了“甘棠”。

直到现在,她闲暇的时候便会去摆弄那些花草,所幸她闲暇的时间特别多,多到她都羡慕那些忙碌着的下人。原先像是个赌气一般的行为,后来也渐渐从中得到了乐趣。

她听了母亲的话,常去看幺幺,手把手的教着幺幺种植,让那些花草在园中慢慢生长,心里满满地便是幸福。

但是她偶尔也会在家看到母亲和她的男幸,令她不安的是,母亲原先会顾及到她和幺幺等姐妹,纵使宠信也不会太露骨,前庭后院分了个干净。但目前,

苏姬听到幺幺和男人的声音,

“如此便可以?”那是妹妹的声音。

“使民无欲,虽贤则不能用。”另一个声音她没有听过,庸庸散散的,“利不可两,忠不可兼。是以不去小利,何以得大利,不去小忠,何以得大忠?”

“可是好舍不得哩。”

“那边看姑娘自己的想法了,小利,大利,非定保大而舍小也,利不分大小,端看需要。”

幺幺像是仔细思考了一下,“说得好有道理啊。”她喜笑颜开,“你真聪明,我好喜欢你哩。”

她于是没忍住,现了身。

“幺幺!”

前方的两个少男少女双双回过了身,幺幺一脸气恨,但她来不及关心妹妹,另一个少年一身玄衣,被她打断却连睫毛也不动分毫,

那种淡定自若的神态,那不及弱冠的年龄,像极了她所听闻的某个秦人,

心念电转之间,苏姬便有了计较,微微一笑,

“公子稷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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