椒聊

无话可说

【昭白昭】丧子

秦昭襄王四十年,太子质於魏者死,归葬芷阳。

 

兄长归来的那一天,我看到从西北草原来的寒风夹杂着漫天的白雪,一点点地将芷阳埋葬。

我那时候想,

他已经死去,

这个国家的王失去了他的孩子。

 

我年少的时候,曾很无知,时常吵着闹着要见父王。我的母亲是个孱弱无能的女人,她只会一边哄着我,一边许下遥不可及的诺言,告诉我,过两天,过三天,我的父王就会来看我。

我信过她的话,为了能够早一点地见到父王,每次都乖乖地站在宫门之前,等候着他的到来。

但是两天、三天……十天,半个月,甚至是一年,他都没有来。

直到有一天,某个临近傍晚的时分,夕阳柔和的橙光将整个世界渲染的十分温馨,我看着宫门前空地上孤独跳跃的鸟儿,忽然意识到,

他其实是不会来的。

略微长大后,我才明白,我的父王,并不像称呼上所显示的那样,先是“父亲”后面才是“秦王”。自始自终,在面对我的时候,他只有一个身份,只有“秦王”。

只有“秦王”。

 

从那时起,我虽然不明白,但我也略微能够感受出秦王是个什么样的人,作为站在人世间最高处的人,他早已自发舍去了一些东西。

他不需要,我也得不到。

我一直是这么想的,直到我懵懵懂懂长大,长大到开始读书识字,开始慢慢地明白这世间的道理,也开始见到自出身后就被定位为太子的兄长。

兄长是个非常耀眼的人,他有着出众的外表和远超同辈的实力,是个非常合格的储君。

大祭的时候,他站在秦王的身后,身姿挺拔,宛如这个国家的守护神;祭典过去,他可以越过当时还不是武安君的白起,与秦王并肩说说笑笑,金灿灿的光辉撒到他们身上,

就像普天之下所有的父子一样。

然后我才彻底明白,不是秦王不需要,只是我得不到。

 

我想,秦王只有一个事实上的孩子。

他也只是一个人的父王。

 

我不知道理由,可能因为兄长是嫡长子,只有他才是天经地义的孩子,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。

而其他的孩子,对秦王而言,都没有意义。

 

就这样过了很多年,有的人高升,有的人死去,有的人的尊号在民众的心中逐步褪色,但唯有秦王依然是秦王,屹立在天下之巅数十年不倒。

而在他的身边,白起已经是武安君了。

武安君和秦王的关系,以前一直瞒得很紧密,就如同深涧中积累的冰雪,深埋地底,无人能知。

然而正如所有的冰雪都逃不过四季轮回,在芷阳的寒冬过后的那个春天,从东南来的春风将一切真相都消融在了眼前。

秦王一直少子裔,没有原因。

那个时候应侯范雎已经来了。应侯出身于魏国大梁,后被须贾陷害得罪了魏相魏齐,受尽了苦处,最后被刚巧在魏国办事的秦王近臣王稽带回,官职一直平稳上升。

但在秦王稷四十一年,也就是兄长死后的第二年,应侯忽然一朝登天,取代了原相国魏冉。

我不会忘记四十一年入夏朝议的内容,秦王神情冷漠地宣布,他已正式置信魏君,索要魏相魏齐的人头。

武安君反对。

范相没有理由反对。

武安君一条条陈述理由,条条中肯,但秦王也只是木然地坐在上首,把玩着手上的玉器,一言不发。

武安君继续一条条陈述理由。

殿内很安静,空旷旷的,政坛大清洗之后,没有人敢于随便发言。

“说完了?”秦王的声音干净而僵硬,毫无存在的感觉。他慢慢地站起来,将尘世间最大的阴影带回这个世界,

“阿起啊,”他缓缓地踱到武安君面前,

“你盼我子孙断绝都多少年了,而现在,”秦王安静地说到,黑色的眼珠空空荡荡地盯着武安君,

“你如愿了。”

 

字字如刀。

武安君无法出言再反对。

他沉默地立在大殿的中央,周围的人都微妙地低下了头,不去看他。

我不知道庙堂之上有多少人听到了这句话,有多少人记得这句话,有多少人能从这句话中揣测出什么。

但我听到了,记得并且也揣测出来了。

这世上有人同样和我说过,祝我断子绝孙。

虽然我的孩子要比我的兄弟多得多。

说这句话的人是华阳,她是我的妻子,但是她生不出孩子。

人的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,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东西,当你在知道一些事情后再重头看,你才能发现那些隐藏在相顾而笑,蓦然回首之间的真相。

但是秦王和武安君之间,再不复以前。

 

魏王屈服了,但也没有屈服。

燕国灭齐后,六国之中再也没有能够单独和秦国相抗衡的国家。但是不能不代表情愿,不同于赵国总表现在明面上的骨气,魏王更倾向于私底下给不痛快。

所以魏齐逃走了,所以他去了赵国。

然后就是赵国。

与赵阏与之战前,原本是秦王底下的武安君负责三晋的战线,但兄长需要属于自己的力量,于是胡伤换走了白起。

结果原本十拿九稳的阏与之战战败,胡伤自尽,兄长不得已,去了魏国。

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
我想秦王自己也在悔恨,他无法去责怪自己,所以被行政命令换掉的武安君、阏与之战的另一方赵国,死前常与兄长一起喝酒的魏相……所有的一切他都在潜意里怨恨。

但秦王隐隐也知晓,他是兄长的父王,父亲和秦王。

他可以没有前者,但不可以没有后者。

他在两个角色来回挣扎,不过一夕之间,他就老了。

 

武安君是个非常可靠的人。

他出身不高,从底层爬起,却比所有的贵族都要固执地爱着这个国家,爱着这一方土地,爱着秦王本人。

他反对秦王向魏国施压,但暗地里,他还是制定了平魏的方针。

我知道白起无法反对这一切的发生,就像他站在大殿面对着出言嘲讽的秦王一样,面对丧子的父亲,他无法反对。

但是我想这一切都不会长久,

他是武安君,紫绶金带,食君俸禄,他无法指责父亲,但他可以反对秦王。

 

总有一天,他们之间的距离,会越来越远,直到彼此相向。

 

武安君的死讯传到的时候,华阳正在梳妆,她一惊之下,木梳竟从手中滑落。

“武安君……”她喃喃,忽然抓住了我的手问我,“柱,是因为孩子吗?”

我不知道怎么回答,我看着她,即惊讶于她知道的那么多,又在想该怎么样回复她。

最后我想到我的兄长,点了点头,

华阳看着我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悲凉,我与她面对面,回忆起她当年勇敢地站在我面前,带着一脸的骄傲和柔软。

我搂她入怀,想要安慰她,

“是孩子呀……”华阳在我怀里低低地重复,

“是孩子呀。”

宛如哭泣。

ps:

1)昨晚和北邙聊天的时候发现作为一个作者,我居然没能很准确地把文章的中心思想传递给读者。

我还记得我的第一篇昭白文,妥妥的黑历史不能提。我本来是想重新修改的,但是日子长了加上人又懒,决定还是写个短篇解释一下吧。

因此,这个短篇,其实是我第一篇昭白文后半段的压缩版内容。但由于我本人想挑战一下第一人称,所以用了公子柱的视角。

但实际上写的时候,一开始我没有想选用公子柱,只是后来想到了结尾,所以后半段强行改成了公子柱。

实际上以这货能因为自己父亲死了而高兴而死的心理,他是不可能这么冷静地以旁观者视角去阐述这个故事的。


2)涉及历史真实时间线整理:

这个故事的核心,失独家庭的伦理悲剧。

昭襄王三十四年,白起击魏华阳军,芒卯走,得三晋将,  斩首十五万,魏与秦南阳以和。(白起负责三晋战线)

昭襄王三十七年.秦攻韩阏与.赵奢将击秦,大败之,赐号曰马服。

昭襄王四十年,太子质於魏者死,归葬芷阳。

昭襄王四十一年,范雎为相。

昭襄王四十二年.宣太后薨。安国君为太子。同年,渣昭向魏王索要魏齐项上人头。

后续就慢慢演变成长平之战了。

我断章取义地采用了一些历史片段,最终组合成自己的故事,这不是历史真相,也不是我眼中的历史,请各位小萝莉们注意。


3)有一点我要解释一下啊,为什么渣昭只偏爱悼太子。

因为这是寄情,将自己的一部分感情寄托在这个子女身上,孩子等同于部分的自己。

渣昭实际上是不懂什么叫父子之情。他之所以对悼太子偏心,是因为悼太子等于小时候的自己。

他要弥补,弥补自己不快乐的过去。

现代出名的长子控是有的,其实今天写这个也是因为和北邙昨天聊到了......

北邙:你可以用这个设定~

我:......谢谢,我已经用过了。


4)全程摸鱼听adele的《hello》。

hello from the other side,

i must have called a thousand times to tell you,

i am sorry for everything that i have done.

虽然有点怪,但就当是重生后脑子清醒的渣昭对婉君的告白吧.....(并不!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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