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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话可说

【昭白昭】潮(三)(大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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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
(二)



(三)

“我单名嫄,”后来,在雪光花树下,那个被救的孩子用食指在他掌心上秀气写下这个字,对他侧首微笑。

一笔一划,仔仔细细。

白起看着对方,竭力将对方的每一寸,每一尺,都尽数收进心底。

我会去找你。

当时他在心底发誓。

我一定会去咸阳找你。

 

“你经常带儿子出去玩?”季则单手捏了一枚蜜饯梅干,放在嘴中,嚼了两口,笑道,“真是好父亲啊。”

白起有些烦躁,隔好久,

“不是。”

“我小时候也特别喜欢溜出去玩,不过都是偷偷的,为此也没少挨骂。”季则道,“有一次还闹大了,回去后就干脆被流放。”

“流放?”

“啊,”季则像是失言,不过很快满不在乎道,“也没那么严重,好吧,其实比那个还严重一点,差点客死异乡。”说完,他又从盘里取了一粒蜜饯,动作十分优雅地放进嘴里。

果盘的一边放的是切好的各色肉干,另一边零散的果品,桃、李、杏诸如此类的生鲜,还有一点去年别人送的蜜饯。白起注意到,季则肉是一点没碰,生鲜吃得不多,蜂蜜腌制的梅子倒是一口接一个,很快就见了底。

白起今天心里有点抑郁,他并不后悔以前的所作所为,但是依然遗憾,如果很多年前,他从一开始就不接受,那么一切会不会好一点?

忽然,他问:

“你有儿女吗?”

季则往嘴里塞梅干的手停了一下,他侧头想了想:“有一个女儿。”

“女儿?”

“是。”

白起回忆了一下季则刚刚逗弄白仲的样子,把季则的话真心实意还给对方:“那你一定是个好父亲。”

季则的手一顿,“或许吧,”他浅浅一笑,“希望如此。”

然后他突然单手支住下巴,望向白起,眼睛眨也不眨,

“我现在有点好奇了。”

白起沉默了,他同样回望着季则。

“白仲是个好孩子,但是仲儿仲儿……”季则沉吟道,端详着白起的脸色,笑笑,“你这样,我还真好奇啊。”

“你可以去查,”白起道,“是你的话,这应该不难。”

季则嘴角一弯,眼里笑意更重:“我,我怎么不难了?我不过是个从燕国来的普通商人。”

他坐的靠窗,屋外阳光照进来,柔和他的侧颜,就连眼睛里的笑,也融化成了一团蜜。

白起看着对方,心里忽然也跟着有点融化,但还是道:“你身上的衣料,是今年蜀郡进贡的贡品,全秦上下都没有几个人穿的起。”

季则眼角向上一扬:“果然,不愧是燕国黑市上高级布料,难怪寸锦寸金!你都能看出来了,这钱花的值啊。”

白起梗了一下,“那驾马呢?四匹通体雪白,不带杂色的河曲骔。河曲马本身就是陇西郡的贡品,寻常买卖,一口价十万贯。”

季则道:“那是自然,幸亏我老父加兄弟几个都死的绝,死的早,否则没了前人财产的支持,我也差点出不起那个价啊。”

白起又好气又好笑:“那你的安车呢,那个木材如果我没看错……”

“也是花了我不少钱啊。”季则装模作样笑了一句,拿梅干沾了沾蜂蜜,“要是我能多有两个爹,能多死几回,再多拿几次遗产就好了。”

白起:“……”

季则将蜜饯丢入嘴中,像是还不够,他伸出舌头,舔了一下自己的食指,对着白起温和笑笑:“继续啊?”

反正我说再多,你也不会承认……他从白起眼中读出了这个信息。

真是,自称是季则的人在心底嗔了一声,他倒不是故意想隐瞒自己的身份,毕竟“季则是化名”这五个字就差没写在他自己脸上了。

只是,他也不想明说罢了。

反正白起是个五大夫,人年轻,仕途又漂亮,总有一天,或许过不了两年,他们俩就能在某处再相见。

不过,

季则眨了眨眼睛,又叼了一口蜜饯,问:“你说这么多,你觉得我是谁?”

白起将他认认真真看一遍,眉眼,嘴角,包括正放在嘴中舔舐的纤长白皙的手指……他心底顿时一紧,不得不承认对方长了一副好样貌,

“不知道。”

季则左手支着下巴,

“你看上去那么聪明,我以为你能猜出来。”

白起又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一遍,然后正视着对方的眼,反问:“那你希望我把你给猜出来吗?”

季则沉默。

良久,他叹气:

“其实并不太想。”

虽然以你的资质,可能过两年就瞒不住了。但起码在现在,季则想,他还不打算挑明事实。

“那就行了,你用化名,大概也有你的考虑吧。毕竟你的话,看着就非富即贵。”

“甚至,”白起很严肃看他,“甚至可能贵到,你想知道我的事情,也是最容易不过。”

白起对权势有认识,他不再是当年懵懂无知踏入咸阳的一介新人,他在这里摸打滚爬近十年,衣服,用词,走路的姿态……咸阳内每一项礼节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,自己的地位。

人总能想出方法,和其他人区别开来。

季则没有反驳。

“的确。”

他承认。

“你已经知道我的事了?”白起道,“也是,像你这样的人,不知道底细又怎么敢来第二次。”

这次,季则睁着一双眼回望他,摇摇头。

“我说真的,”季则缓缓道,“最近……”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开口解释,“我身边有点事。”

他说的很含糊,但是白起下意识地就反应了过来,

白起记得他第一次遇到季则时的样子,

面色苍白地跌倒在官道上,静静地坐着,点头,步行,问话,一切都像在靠本能,眼里孤寂地已经死去。

身边的安车碎成一团。

还有那句言笑晏晏说出的话,我父亲和我几个兄弟都死的绝,死的早。

白起没有忽视,那句话说出时,季则眼底闪过的一丝狠厉。

“而且,说实话,”季则笑笑,巧妙掩去了眼中的神情,“我也不觉得我会再次遇上你,所以,我也懒得在上面花时间。”

毕竟白起……第九等五大夫爵位不能说不高,但对他也算不上什么。

他侧头,

“所以今天真是巧。”

是巧,白起想,咸阳那么大,人那么多,偏偏却只是我在官道上遇到了你。

“不过,”

季则忽然问,

“你也有事情不想让我知道,是不是?”

白起沉默良久,点点头,“但你要知道的话,其实不需要有心,很多人都知道。”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打算和盘托出,

“其实仲儿……”

“你不需要讲。”季则轻声打断,“如果不想说,那就不要说。”

白起随即闭口。

但很快,

“你总会知道的。”他安静道。

“都一样,有些事情,过两年你也会知道的。只是,”季则言,“这并不是你我要提前开口的理由。你看,我们都有秘密,不如这样,你不追究我,我不追究你。”

“你不要想着去猜测我的身份。而同样的,我也不去查探你的事情。”

“就这样,”

“你说好不好?”

他口中说着这样的诺言,眼底是一片诚挚。

白起沉默半晌,感受着手上的温度,最终点了点头。

 

“别冻着,”临别的时候,白起见夜晚风大,季则却穿得单薄,蓦地想起前两日对方的咳嗽,犹豫了半天,还是干脆脱了身上的外袍,披在了对方身上。

“别冻着。”他叮嘱。

季则微微一笑,倒没有拒绝。

“你,”白起想起那日对方苍白的脸,“总之是小心一点。”

“叫‘ji’,”季则忽然拽住白起的手,在上面飞速地写下了一个字,笔画很杂,却写得非常快,白起都来不及反应,

“这是我的名。”

对方解释道。

“不过保险起见,”他对他露出一个微笑,这一场景让白起有种莫名的熟悉感,“你还是继续那样叫我比较好。”

白起注视着对方,一时间想不起来诸多,

回答道,

“好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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