椒聊

无话可说

【白昭】一世梦(二)

下一章渣昭归来,此章过渡。


日子就这样不平不淡过去。大概又过了几年吧,日子不长,秦王驷十四年年中,秦国都是一派太平,并无什么大事发生。

这一年,秦王无事,则安礼法岁三田。当时民间上下都传闻秦王身体欠佳,久病榻上,不但寻常的时享都交付给太子荡,就连朝政也很少公开露面。

许是被市井流言逼久了,八月份的秋狝,秦王全年来第一次公开露面。白起有幸参与了这场盛事,他站得远远的,维护着秋狝的治安,对中央惊鸿一瞥,却只看见一个漆黑模糊的影子,看起来憔悴且苍老。

素衣猎装的王后站在他的身边,目光却一刻都未停留在丈夫的身上,她明明是被全宫上下都口口称颂温和的人,但彼此站得很远。

白起想,他不知道秦王来此的目的,但若是为了缓解秦国上下因政局变换而引起的恐慌,怕是还不如不出现。

正如他所想,秦王秋狝归去后,居然就再也没有起来。

秦王驷十四年后,跟着的是秦王荡元年。

旧王已逝,新王登基,于秦国而言大概是翻开了新的一页,但对于白起,日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,顶多军中同僚偶尔会互相鼓舞,他们说昔年的太子是素来注重底层军功的人,怕他上台后,他们的日子会变得好过一点。

日子好过不好过白起不知道,他还在执着于时不时降临的梦。这梦的频率很古怪,有时候一连旬日,夜夜都能梦到梦中人;有的时候,白起休假,从河西回到眉县,再从眉县到河西,路上耽搁几个月,都抓不到对方的一点影子。

他到现在,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。

白起在梦里其实是喊过对方的,带点婉转的发音,念起来颇带了些缠绵,只是到底隔了一层,醒后只记得个大概的音,近似于“急”或者是“洁”。

他每次念这个字,他都感觉对方用一种似笑非笑的态度望他,也不知原因。有一次他忍不住,缠绵过后拥他入怀,咬了耳朵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么叫他。

对方怕冷,手脚规规矩矩地被白起握手心:“并没有,”对方往他怀里缩,“仅是心底有些感慨吧,若不是你,再过多年怕是我连我叫什么都忘了。”

白起当时握紧了他的手。

醒后他揣测,怕对方已是个孤儿,这番话语,这番形状,倒真像是无人可依的模样。何况他在梦中见过下人,见过其他人不相干的人,虽然都是少数,但除了死去的侄子,也的确没见过对方其他亲朋,更没听说过。

还有一次,白起到不确定相关与否。只是有一次谈论军中伙食,恰巧说到食物偏好,对方也就随口问了一句,自己没有半分思索,直接答了,

小米粥。“

那一次,白起确定对方脸红了。

对方佯装镇定,一双眼睛似怒非怒,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:“五大夫我发现你贫嘴的很啊。”

白起也跟着笑,他牵起他的手,放在唇边细细琢磨,他口中的气息呵在对方手心,细细暖暖的,

“就是小米粥。弄开了吃最美。“

一吻落下。

对方眼里闪着光,嘴角像含着嗔,乖顺地落入他怀中。

白起现在回忆,这恐怕是调情,可惜即便是自己调的情,他也不知道重点在哪里。

 

除了梦,他人生大概还需要点别的。他心里是挂念着这个人,为此他每逢假日都走遍了咸阳的万水千山。但除了对方,功名利禄,壮志豪情那一样都是不能少的。

当然,面对乡里亲戚催促他成婚的请求,他硬是拒绝了。

白起在眉县也算是荣归故里,乡里三老宗亲本着一片热心,到处托人给他说媒。这是当年已经有过一槽了,只是后来听说五大夫魏冉看中了他,就不再提。随后他拒绝了魏冉,在纷纷劝他眼光不要太高的情况下,说媒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。

对于这些,白起全部以家国为理由给挡了回去。

亲事于是不成,但到底是出于宗族压力,好说歹说,本着有后的原则,早在秦王驷十三年,当时人人都猜测秦君要不行了,白起还是依言纳了个妾。

过两年,他有了孩子。

那孩子是个男婴,分明是个长子。他出生的时候白起在外驻守,要一年后才能归来。他的母亲是个乡里人,自己不识字,却有缘借了游方的文人一口水,于是起了心思,托对方来起名,哪怕是个小名来压一压也好。

那个文人也很讲究,他习得卦算,算了半天,却最后给了个“仲”字。

对方称奇,问了半天孩子是否有兄弟姊妹。乡里妇人不确定,但总归一根筋支持丈夫,干脆说没有。

是故对方再算,却一连三次都是“仲”。

“仲字,仲字,伯仲叔季,怕是有他故。”对方摇头,对妇人道,“你听我言,我看你和你孩子的面相,都是十足的富贵,你若信我,这孩子日后就用这个名,切不可改了。”

妇人哪里懂这些,只是觉得对方看上去气质不凡,连连称是。

 

再两年,转眼就到了秦王荡四年,那时白起已经是个大夫,来来回回折腾多少年,他终于纯靠军功跨过了不更那条坎。

白起当时完全没想到,四年的开端风平浪静,结尾却演绎成了惊涛骇浪。

那个时候他驻扎在秦赵交界处,隔壁继任已久的赵侯并不像是一个会安分的人,秦王一直很忌惮他,即便三军开拨宜阳,也在此处留下了相当数目的驻军。

只是谁也没有想到,秦王突然薨了。

秦王的死法像是不可思议,但就是源于不可思议,这好像才更可信。来自北方渭河平原的寒风一路吹到赵国,咸阳的事情每个人都关心,但又每个人都三缄其口,士卒们不敢说话,将领们每时每刻都在打听来自咸阳的消息,顾不得守卫与训练。

除了白起,他治军有方,素来按规矩办事,边境的惨状并不能影响到他。更何况,白起每日眉头紧锁,遥望东方,赵人看样子是很安分,一副不打算搀和秦国浑水的模样,但考虑到赵君的为人,他还是多次提醒上峰司马氏要留心对面。

咸阳来的消息总是一天一个说法,一开始是“交由太后决定”,过了一段日子,这话没了,徘徊在洛邑的三军在严君和太傅等的指挥下据说重新回到了咸阳,太后在一夕间忽然变得人人讨打,在咸阳令和宫里人的里应外合下,这位妇人最终死了,死法极其凄惨。

于是,武王死前遗令的传位对象成了公子芾,与太后再也无关。正好,公子芾就是那位咸阳令的亲外甥。

可能本来就该这样定了。只是风声传来的那一天,毗邻的赵侯忽然动了。

边境之外的赵军突然入侵,把原本驻扎的秦军打了个措手不及,连连败退。

白起听闻消息,当机立断,他成功说服了守城的县长和顶头上司司马氏,毕竟他是唯一一个预料到赵国有变的人,在他的指挥下,最后勉强守住了这座孤城。

是的,除此城之外,方圆百里,东部竟沦陷。

赵侯雍,他即位的时候拒绝接过赵王的称号,只说自己能力浅薄,赵国力弱,担不起王的称呼。

秦国于是求和,严君樗里子作为代表接待了来自赵国的使者楼缓。楼缓清晰明确地赵侯对近期秦国变动的关注和渴求两国交好的态度,最后话锋一转,居然问起了新君人选。

帘幕后的女人刚想作答,却被严君忽然打断:“尚在斟酌。”

“是吗?”楼缓笑道,“如此就好,赵侯前日书信燕王,谈及此事,倒有个人选。本还觉得唐突,既然贵国还未定人选,那也就不妨直说了。燕国的易太后,”

一旁站着的甘茂忽然心里打了个颤,

“易太后关心母家,她说她有一个弟弟,年幼被伪王要挟,迫不得已来到了燕地。她怜惜胞弟年幼,遂亲手将他带大。这几年胞弟日益年长,思乡心切,茶余饭后声声思秦。她身为长姊,自然怜爱,于是请赵侯代问一句,能否让其归来?更何况——”

楼缓拖长了声调,目光直直地望向帘幕背后,

珠帘微微颤动,女人的目光很冷静。

楼缓微微一笑,低头行礼:“也是有缘。我相信这位夫人也不会反对是不是?”他的语气明明很平缓,毫无讽刺的意思,

“少时背井离乡,以保秦燕同盟,夫人教子有方,令人实在钦佩,啊,那正好是您的长子,”

只是他看着她,目光诚挚,重复,

“您的长子,公子稷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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