椒聊

无话可说

【白昭】黄泉子(大纲文,生子慎入!!!)

0

 

秦王回头一瞥,语气淡淡,

“你又不能孕子。”

 

1

我到的时候,太卜令已经在了。

寒冬腊月,他跪在外祖父侧卧的软榻前,一向波澜不起的脸上竟全是汗。而在他身后,是一言不发,面如死灰的太医丞。

外祖父的身形隐藏在鎏金的帷帐后,影影绰绰,随着铜灯明灭,飘忽不定。

 

“是真的?”

太卜令的声音闻之十分痛苦,他哆哆嗦嗦半日,只能挤出一个字,

“然。”

 

我看到外祖父佝偻的身形从帷帐后面暴露出来,我恍惚意识到太卜令——占卜天下吉凶,负责与鬼神沟通的太卜令,他在怕什么。

速来瘦削的秦王肚子变得十分大,大到畸形。

宛如有娠。

 

2

我问卜于奉常。

 

筮生伸出素白的手指,在我掌心写了一个字。

念。

念者,常思矣。

 

3

“公子,某曾听闻过东方岛地一个乡野笑谈,”年轻的筮生低头,他素青衣,着朱裳,手里拿得却是年末大祭上所需的三兆之词,“若是活人对死者的思念太过于强烈,便会将死者的灵从黄泉之下召回。”

“尔后,生死交融,阴阳交汇,活人也能诞下死人的孩子。”

 

“亦称,黄泉子。”

 

“男人不会有这样的功能。”我颤抖地说。

筮生抬起头,不带感情道,

“然。”

但这句话并没让我好受,“牝鸡司晨,牡鸡化雌,一切违背天地定数的逆天之举,”筮生幽幽荡荡的声音在耳边回响,

“自然要付出代价。”

 

4

外祖父能召回谁呢?

思念能够贯彻天地,从九天之霄到黄泉之下,硬生生将死人的灵带回。

 

公子启张张口,他大概想到一个人,和我一样,却不敢讲。

 

5

“您更瘦了。”

我坐在白玉床边,看着外祖父,他的手放在我掌心里,摸下去,磕磕绊绊,全是骨头。

他像死了一样,没有一点声音。

 

太医丞的脸浮现在我脑海里,

“王上只是带脉郁结气滞,淤血堵塞,”他的脸薄的像是轻轻一层烟,绝望如受不得一点风吹,

“以致肝肾胀气,腰溶腹满,乍望之下,才如六月妇人。”

六英宫外的雨大约是停了,我伸出手,从廊下尝试着去感受。风从指尖划过,我怔怔神,忽问他,

“这就是你们的决定吗?”

他不说话了。

 

“这不是臣的决定。”

良久,太医丞小声说,“是王上的。”

 

6

外祖父不想要这个孩子。

我其实不该奇怪这个决定。

 

莫说是秦王,就是普通的男子也不会轻易做出自己孕子的决心,无论这个孩子是因为什么而来——极其痛苦的,能够贯入黄泉深处将逝者引出的思念,那也不行。

 

然而这个孩子拿不掉,

秦王三次端起盛满滑胎之药的青石碗,三次碗都无故从手上滑落。

第三次后,外祖父再也不肯服药,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六英宫内的某处,那里很干净,没有人,没有物,什么也没有。

“你故意的。”

 

没有回音。

 

他的眼光一直在变,从殿内的一角慢慢移动,越过书案,穿过屏风,直到榻前,仿佛真的有一个人,在秦宫里安然步行。

瞬间,我觉得自己背上的寒毛根根竖起。

 

冥冥中,仿佛真的有个声音在回复,

“是的。”

 

7

瘦到脱相。

床上的那薄薄身形,依稀只剩个样子。

 

我贴着外祖父,受不得乏,眼一闭,也就坠入了梦中。这梦很奇怪,我看到喜气洋洋,看到张灯结彩,看到每一个人脸上都压抑不住的笑意,也看到在某个不知名的小角落里,

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,怀里抱着另一个人。

“你一定要娶她吗?”

“是啊,”

我看到另一个人从对方身上下来,他整理好衣冠,回头一瞥,语气淡淡,

“你又不能孕子。”

 

你又不能孕子。

 

8

外祖父靠着软垫,静静地卧在床上。

他命人钩起软帐,撤走屏风,大开窗扉。窗外飘着细雪,数九天寒,尚衣们怕他着凉,在床榻旁边烧了好几个燎炉。

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一坐一整天,只是平和地看着屋外一角,不发一言。

仿佛生命已终结。

 

9

一层皮贴着骨头,浑身的精血都似被吸干了。

 

我依稀觉得不太对,我听过那样的说法,怀孕伤身,妇女的每一次生产,都是对自身健康的一种透支。

可不应该是这样的。

我战战兢兢抬头看外祖父,想从他眼中读出些什么,

筮生的话在我脑海中重复,

“牝鸡司晨,牡鸡化雌,违背天地的定数去行逆天之举,”筮生的声音空空荡荡,“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

 

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。

 

“是有代价的。”

外祖父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,慢慢承认。他像是连说话都很吃力,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吐音。

 

是有代价的。

短短数月,他居然成这样了。

 

10

我沿着他的手臂往上摸,薄薄的一层皮肤下,就连骨头都仿佛轻了很多,我心一酸,来不及自责,开口只问,

“他知道吗?”

 

我没有说他是谁,外祖父也没有问,但彼此都知道是谁。

 

外祖父没有回答,他望着窗外的细雪,

闭上了双眼。

 

11

我自认不是很聪明的人,对上那一位,心里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,但是,我捏着从市井郎中那里求来的药方,

尝试着将药物分批下在秦王的日常饮食中。

我看着外祖父一点一点,毫不知情地在六英宫中将药物咽下,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。

 

然而这心安不过三日,三日后,我看着外祖父依旧畸形甚至更加憔悴的身躯,

心底一凉。

 

12

太卜令告诉我,没有用的。

从很早以前,他们就已经成功让外祖父服药了,然而黄泉子并不是俗世的产物,它横跨于生与死之间,不受阳世的影响。

甚至,常毒去病,十去其七。用药后的遗毒甚至会对外祖父本就脆落不堪的身体造成更大的负担。

 

我哆嗦地望向外祖父,

他依然安静地背靠软垫坐在床上,不发一言地看着窗外一角,除了近来脸色稍微好了些,能偶尔闪过的几许表情,什么也没有。

什么也没有,

宛如生命终结。

 

13

筮生最后却自言找到了方法。

我问他详细,他却不肯说,他只是递给我一捧竹简,要我准备这些。我听了他的话,找齐了所有的物品,却唯独差了一样祭祀用的九招玉。

 

这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东西,但一时要找,却也难得。

 

14

我听服侍外祖父的宫人言,他最近的情况稍稍好了点,我本信了这句话,但当我见到外祖父第一眼时,

我便后悔。

他看上去离死亡更近了,躺在床上,似乎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,然而值得欣慰的是,外祖父精神似乎还可以,即便吃力,也难得多说了两句。

 

宫人说,最近秦王开始自言自语。

 

15

第二个梦来的时候我有些恍惚,

我看着外祖父一个人呆在改名后的芷阳宫里,没有侍女,没有护卫。阳光正好,他却坐在台阶上,埋首膝盖,整个人抖个不停。

那个人走在他面前,或许想要安慰他,他伸出了手——

 

却僵在了空中。

 

外祖父眼里空荡荡道,

“我儿子死了,你很开心吧。”

 

16

那是道影子,或者是道光,是捉摸不定的形状。

影子的落脚处,是公子启。

 

17

公子启从脖子上取下了那一小块黑色的玉石,这是他自小带到大,他的生父,我的兄长留给他的唯一遗物。

“如果是叔叔你要的话,”他小心翼翼把它取下来,讨好般递给我,

“我就送给你。”

 

18

那道影子示意我,

把药灌下去。

我出于一种不知怎么的信任,或者说,哪怕这一位是那样死的,我也不相信他真的会想害死躺在白玉床上的外祖父。

我端着药,原本要喂,外祖父却突然醒了。

他突着一双眼睛,眨也不眨地盯着我,或者是我的后方。

他忽然笑了,像是不屑,也像是其他,然后缓缓地伸出手,轻轻一推,

盛满药的玉石碗被打翻在地,墨绿色的汁液将纯白的羊毛织皮染上了一层层交错杂乱的绿。

 

“这个代价不行。”

他疲倦说,或许千言万语涌上心头,因为过去,因为死亡,因为其他,

“对不起。”

 

19

除了腹部的高耸,我已看不出外祖父还是个活人。

包裹着骨头的皮肤已经开始泛黑,头发指甲早已大把大把掉落,除了他还能睁着眼,我甚至连呼吸声都无法确定。

 

那个影子一直陪在他身边,寸步不离。

 

20

最后的时间终究会到,

 

“你不要看,”外祖父忽然强撑着力气道,言语间还有些见情人般的小俏皮,“这样子……太丑了。”

我知道他不是在和我讲话,但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,后背还是猛地一个激灵。

 

“我知道的,”他接着说,“你先走吧。”

 

“在下面等我,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一定会去找你。”

 

21

我站在室外问那个不一般的筮生,我问他,解决方法的代价到底是什么?

筮生纯黑的眼眸中不夹杂任何情绪,

“活人对于死去的人过于思念,才将亡者的灵从黄泉之地召回,从而阴阳感孕,得以生下黄泉子。”

“那反推,倘若不思念,就会什么事也没有。”

“人无法控制思念,但是术法却可以抹去思念的载体——记忆,如果王上从一开始就不认识武安君,那么他自然不会沉湎于回忆。”

 

外祖父说,

这个代价不行。

 

22

他说,

这个代价不行。

 

我曾记得我抬头看着他和武安君的影子,外祖父靠在对方身上,用那样的眼光看着他,一举一动,皆是深情。

“我一生做过很多错事,也曾对不起很多人,我也想过,如果我这一生没有遇到他会是怎么样的,会不会更好,后代承欢膝下,子女满堂,但是不行,”

“我之所以成为今日的我,有大半都是因为他。”外祖父安详道,

“如果我不记得他,那么我也不再是我了,这样子,即便侥幸苟活,又有什么意义呢?”

 

“我曾指责他无法孕子,”

他自嘲般地一笑,抬起手,第一次正视,第一次用手去摸自己的肚子,

“让这个孩子活吧。”

他说。

 

23

殿内传来第一声啼哭时,我带着太医丞第一个冲进了室内,甫一进去,太医丞便惊讶地张大了嘴,

寸寸成灰。

我想过无数次接生的场景,有肮脏,有血,有叫喊,但没有这一种。

新生儿趟在父亲的腹中,

在他身下,以他为中心,外祖父的腹,胸,大腿……一点点地化为细碎的粉尘,飘散在空气中,

化灰的速度很快,等我回神,

便只能记下外祖父嘴边的一抹释然的微笑。

 

那个被几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用性命生下的孩子,

坐在生父的骨灰里,

忽然张开眼,对我露出了个笑容。

 

PS:

1.大纲文

我辣么多坑都没填完,但是这个梗我又特别想写,所以写个大纲随便丢上去......大差不差啦。

细节还请诸位脑补。

最后收尾收的很急,我实在是困得受不了了,明天改。

2.黄泉子

设定来源是日本恐怖游戏《零》系列,第五部《濡鸦之巫女》的女主角之一深羽是系列女主角深红,触犯禁忌,将死去的兄长从阴间召回,然后咳咳,骨科生下的孩子(呵,我要是雾绘怕是要打爆你们的狗头)。

不过我改了很多。原著没有提到男性可以生子,我加了,也没有说黄泉子的诞生要以活人一方死亡为代价,我也加了。

为什么?因为这个设定我很喜欢啊,只要阳间的思念够强就可以将死人从黄泉召回,哎呀,这种设定多好(捂脸),妥妥地“就是死也要谈恋爱给你看啊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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